地方财政困境
能在县一级玩得转的人,都不是善类。这是我总结的。
中国的多数的县财政非常困难。困难到什么程度,上世纪末许多县的公务员经常被拖欠工资。教师拖欠不新鲜,公务员拖欠估计有些人听说过,有些人没有。如果连公务员的工资都处于被拖欠的状态,基本的财政功能都不能保证,其他就根本不用说了。现在的公务员生活待遇很稳定,那个时候可难说,越下级越不好说。同样的警服样式,经济发达地区的警服质地和落后地区的质地一比,天壤之别。有些落后地区的警服,难听点说,农民工未必穿。当然还有更震撼的,为了和谐不说了。
许多人把这个困境归结为分税制,所谓财权上移,事权下移。这么说有道理,但是不全面。除此以外,至少还有两个原因。
第一,经济中心东移。这个是市场经济条件下的大规律。市场经济,商品流通最方便的地方,吸引最多的劳动力。许多地方要搞新农村,搞县域经济,其实很多情况下,骗了贷款,骗了财政拨款,结果不了了之。生产成本,运输成本等等都在哪里摆着,能在沿海生产,谁去内地?富士康是有特殊原因。正常情况下,除非有矿产,谁也不去内地投资。中国自古就有编户齐民的思想,总想把劳动力均匀地分布在土地上。在农耕社会,这样是可行的,在工业化社会,不可行。
于是出现的情况是劳动力去东部沿海打工,老幼病残孕在内陆留守。创造价值的人口集中在东部沿海,承担医疗、教育、养老成本的人口集中在内陆地区。
第二,是转移支付的效率。许多县级政府,财政收入对支出的自给自足的能力只有三分之二左右,这是一般水平,个别还有更低的。剩下的三分之一,就要从上面来。这样的设定有利于统筹财力,避免有些县撑得要吐,有些饿得要死,也有利于加强控制,唯一没考虑的就是中国的传统。
中国自古就有句话,经手三分肥。文明一点的说法,就是市吃县。钱从中央下来,现有经过省,然后是市,最后是县。从省里下来,也要经过市一级。市里修这修那,底下吃不上饭。这是很常见的事情。对县里的干部来说,最重要的是市委书记、市长的看法,要不到钱,是次要的。
还有些穷县,本来就那不出钱来。中央拨款,要地方配套。地方本来就没钱,更不用说配套,所以上级的支持也就很难落实。典型马太效应。
有些人强调历史包袱。这不是主要原因,在高通货膨胀率的大背景下,历史债务,很容易消化。
总结一下,一共四个原因:分税制以后,主要财权上移;经济中心东移,人口中心的移动落后于经济中心;转移支付不力;历史包袱。
对应的对策,目前有四个,一个是社保全国统筹,一个是省管县,一个是绩效财政,一个是高通胀。前两个需要高效的干部队伍来运作,设想很好,最终结果很可能不过如此,并且很可能增大寻租的空间。第四个,消除债务的效果很好,代价是物价上涨。
没钱是万万不能的。地方也有应对的方法。
首先是向上要。上面领导一来,县领导就来精神了。尤其是穷县,知道上面领导来,多数是带着钱来的。许多县长、县委书记,都是演讲的天才。先带着领导下去看,看看有谁比我惨?然后让领导看,个别示范项目,看看美好的前景。然后就是要钱。汇报会往往成为演讲会,诉苦会。一县之长声泪俱下,听了之后,绝对让人动容。
还有是向上级政府要,这个就需要关系。或者直接去北京跑部钱进。要政策,要项目,要贷款,要财政支持。北京为什么有那么多驻京办?当然不能白要,冰炭敬是必须要准备的。多少寻租的空间啊。
然后是邪门歪道。让人来投资,总要有吸引人的地方。有些县里都有开发区,送土地、免税,上面不让干的事情,下面都在偷偷摸摸地干。当然,这个也不完全为县财政着想,也有自己的想法。
不过,大家都这样的话,等于没有优惠。小煤窑为什么屡禁不止?污染企业为什么照样生产?严厉控制的地板厂为什么遍地开花?不过,这个干多了,往往就不是为了财政了,许多时候也为了自己。
当然,也不是没有危险。一旦见光见亮,或者被曝光,仕途就够呛。为什么地方瞒报?几年前,某地发生过一次特大爆炸。一个鞭炮厂刚刚建成,就见亮了。弹坑好像是战列舰主炮轰击的,从照片上看,少说三五米深。据说,省长天黑赶到现场的时候,虽然是冬天,县长汗流浃背,说话都不利索。不说现场有多惨了。
还有就是各种搜刮。各种搭车收费,违反计划生育罚款,不然拆房子等等乱七八糟的。免除农业税,干掉不少搭车收费。
能在地方混得开的,都有几把刷子。尤其是县一级,躲闪腾挪的空间非常小。
前两年的土地暴涨,一下子给了地方财政翻身的机会。卖地财政解决了多数县的财政困难。县国有土地一下子价格飞涨,多数县政府,都有了翻身的机会。
但是,结果却不乐观。
去年一年,是地方财政收入极大增长的一年,也是地方债务急剧增加的一年。审计署审计调查全国18个省、16个市和36个县本级2009年以前形成的债务余额为1.75万亿元,当年新增1.04万亿元。这么好的卖地背景下,债务增加了将近60%。
经过去年一年,各地的财政局往往成为金融主角。财政出资或者入股的信托投资公司、各市商业银行还有其他各种融资平台,去年都积极投身各种金融行为。如果继续紧缩,各地财政恐怕都难顺利脱身。
在卖地财政这么好的情况下,债务迅猛增长。看不出在土地价格下跌的情况下,债务有好转的迹象。
地方债务究竟有多少?没记错的话,全国大约有330个地级行政单位,3000个县。如果18个省、16个市和36个县本级就有2.8万亿的话,全国有6-8万亿,是完全有可能的。何况,审计署的调查,由于人力有限,不可能非常全面。
中央去年财政收入3万多亿,今年应该4万多亿。相比中央财政收入,地方债务不是小问题。中央财政收入要养活解放军,要发展高精尖技术装备,要支持各大院校,要扶植老少边穷地区,要搞建设,要对付各种灾害,真正能灵活使用的机动财力不会很多。
中央很可能让地方吃够苦头,然后提供利息,保证资金链不破裂,至于本金就交给通货膨胀。
问题是这次捞完地方政府,能保证地方政府下次不再犯事吗?
如果前面几个因素是客观因素的话,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因素就是主观上扩张开支的冲动。抓得死,就有破产的风险。抓得不死,就乱来。
分税制,把财权上移,也是为了约束地方财政。现在看,并不完全成功。钱不够花,可以搜刮,可以借钱。
如何能有效约束地方财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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