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 创: 新 墙 旧 事 ( 二 ) : “ 敖人 ” ( 上 )
“敖”古同“傲”义。世所谓傲世轻物、桀骜不逊,多用来形容某人自以为是, 鄙视世俗,看不起别人,傲慢而不顺从。
这种人在岳阳的地方方言中,称之为“敖人”(敖:此地读作熬,第二声)。 是“敖人”者,大多是有些本事的,不然的话,也就没有傲世轻物的本钱。故而,凡被称作“敖人”者,那就不是一般的人才,理应受到凡夫俗子们的敬重和仰慕。
我,一个外乡人,初来乍到新墙地界,在这块巴掌大的地方很是打眼,加之来之前的工厂所造的舆论铺垫,不到二个时辰,凡在老街地界上混世界的新墙角色,大多数都知道丰源筛子厂来了个新厂长。
新厂长不太受欢迎。
撂挑子嘛,原本就不是乡下小股东的真实意图,他们只是想借此给外来的和尚们来一个下马威而已,找点由头耍点子地头蛇的小脾气么。可没想到由此的一闹,将事情做过了头,其结果呢,弄假成真,倒将自己辛辛苦苦凑合起来的乡镇企业,让城里人给夺了权。
“nia(粗话:日)你姆妈的!呷哒亏呢!(当地方言“呷”读“qia” 重音在第四声上,吃了亏的意思)” 事后,乡下人把肠子都会悔青。
新人备受舆论关注和人们的私下猜忌,新厂长的一举一动便成了职工和邻居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久,关于新厂长的来龙去脉就被传播得沸沸扬扬:该厂长出过国呢、还留过洋,长沙、深圳有车有房,崽伢子在深圳赚大钱,听说光年薪就有上百万咧 …… 哎呀呀!我的个天啦! 井市闲言扯起来天高地远,高深莫测,令人摸不着边际,牛皮给吹破了天!特别是其中一则的溢美之词,更是令我哭笑不得。
一天, 有几名职工在上班的路上碰到我,有人主动搭讪:“高长,听谷嗲讲你蛮“敖”啦! 我反问道:
何解为“敖”咧?”
“世界上的国家你咯硬是跑遍哒啦!一开口就讲得四个外国的英国话哒!”
我哑然!忍俊不禁调侃道:
“那是一点都冒错咧!我讲得英国话、泰国话、北京话、长沙话、现在正准备再学一门也就是第五个外国的“英国”话 — 岳阳话呢。”
这谷嗲也是吹牛不打底稿,把人捧上天也不想想别人还得要落地啵?!他是在哪里听到过我讲得出四个外国的“英国”话哟?
即将解甲归田的老厂长姓谷,年近六十,人称谷嗲。
谷嗲可不是一般的人啦,年轻时候读了点书,搞过基建,跑过销售,后来嘛,又当过一阵子乌江筛子厂的董事长,虽然任期只有几个月,但毕竟过了一把当官的瘾。前些年乌江厂闹破产,又做过揭竿而起、另立山头的狠事,在岳阳的筛子行业中也算个祖师爷级别的人物头儿。
谷嗲在岳阳地界上混哒几十年,自诩是见过风浪的洞庭湖里的老麻雀,黑、白二道冒得说不起的话,更冒得摆不平的事,因此,在当地算是个“敖人”角色。
大凡“敖人”都有点子恃才傲物的脾气,谷嗲此人也不能免俗。
谷嗲自恃建厂有功,看不起随他一同造反的小兄弟伙,动辄在他们面前吹胡子瞪眼:
“给你二两颜色就想开染坊 ! 冒得老子谷嗲,你们这一世莫想从奴隶变成将军! ”谷嗲高高在上,群众的口碑却不蛮好,哪怕再是个“敖人”,难免都有点小毛病。
比如说:谷嗲嗜好烟酒,平时手头拮据,只抽得起两块钱一包的“相思鸟”,喝块把钱一斤的农家谷酒。可老谷又喜好请客摆谱,不管是远亲还是近邻,来的都是客,是客就要喝酒呷饭,上桌儿就要好烟好酒招待嘛。这样一来,老谷既可以在客人面前摆一点抽芙蓉王,喝小糊涂仙的派头,又能趁机给自己打打牙祭,开开洋晕。
乡下人眼睛皮子浅,沾不上晕腥的股东们自然认为他是多吃多占了集体的利益,但又忌惮于谷爹“敖人”的权威,也只敢在背地里放肆骂娘:老屁眼!呷哒克(当地方言“去”读“ke”,重音也是第四声)死!
此外,谷嗲于人还有点“子不教父之过”的印象。
谷嗲的大崽是个社会上的小混混,乃岳阳人称之为“糙子”的一号角色。谷嗲为了便于管教,将其安插到厂里搞销售,不指望狗日的光宗耀祖,至少想的是莫要给老子在社会上惹些祸梢。老谷有着当领导的诸多便利,明里暗里少不了在业务上给予大崽诸多的关照,可惜的是有些事情做得太现形哒,一碗水没能端平,引来其它业务员不少的非议。
谷嗲煞费苦心,崽伢子却不领他的情,背地里仍改不了狐朋狗友,花天酒地的习性,收来的货款不入账,日积月累,欠下公司上十万的货款。年底,公司硬性规定资金要回笼,大崽做业务赊货是老谷用股金担保作抵,结果呢,搞得谷嗲两年内冒分到一分钱的红利。看笑话的业务员无不幸灾乐祸、拍手称快。恼羞成怒的谷嗲更是跳起脚板骂起朝天娘:狗日的哈xin! 谷嗲一不留神,也把自己搭在一起背上骂名。
哈“xin”是岳阳土话愚蠢、傻瓜的意思。长沙话叫做哈宝,宝里宝气。翻译成北京话就成了傻B、不是个东西。但“xin”字如何用中文书写?我在当地混哒三年,最后离开新墙时还是冒搞得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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