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道(2)----她、他、她
齐华医院总是一副人山人海的模样,每次经过这里李修平总会为堵车而头疼,本地车、外地车、随地摆摊的小商贩以及随意挑头的“美女新手”,本就不宽阔的双向四车道往往被堵的严严实实,从青年桥到历山路这短短数百米的距离堵车半小时是常有的事,所以平时李修平宁愿绕道较远的泺源大街或经十路,也不愿意心存侥幸的从这段路上经过。
这次看牙,李修平原是打算到省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去的。他有个同学在中医大附属医院做行政工作,连专家都联系好了,可邹琴非得拉着他去齐华医院,因为齐华医院有个小头头欠她一份人情,为了李修平的两颗智齿夸张的专门组织了“专家组”,据说已经在门诊恭候多时了。
去年,邹琴作为医院方面的代理人接手了一个医疗事故的案子,齐华医院给病人做心脏搭桥手术的支架“来路不正”,说是美国进口的“美敦力”原装货,其实是国产的“不给力”地摊货。患者搭完桥没几个月就去见“马克思”了,患者家属怀疑心脏支架有问题,起诉齐华医院要求医院赔偿损失百十万。邹琴在酒桌上接了这个案子,脸不红心不跳的拍着34C的胸脯保证“没问题”。案卷材料李修平也看了,有两点感想,一是齐华医院够黑;再者是邹琴脸皮越来越厚了。
医疗事故案子很讨厌,举证责任是倒置的,民事诉讼法规定“由医疗机构就医疗行为与损害结果之间不存在因果关系及不存在医疗过错承担举证”,说通俗点就是医院要举证不是自己的原因造成的医疗事故或患者损害后果。而这个案子只要查证下病历上记载的手术用支架的所谓“序列号”,就足够辨明这支架是“美敦力”的原装货?还是国产的地摊货了?李修平已经不止一次的听说过医院的这种黑心做法了,一个支架序列号用在几个支架上,医院欺负的就是苦主看不懂洋文,出了事又没几个人想到“开棺验尸”查验心脏支架。
结果,在邹琴同志的掺和下,齐华医院百般拖延,逾期举证不说还要求法院将该案是否构成医疗事故交由卫生厅下属“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进行鉴定。这就属于瞎胡闹了,卫生厅下属“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里的所谓专家,有一多半是齐华医院的现任或前任领导,交给他们鉴定,能鉴定出医疗事故才见鬼了!加之承办法官的小舅子又是和齐华医院有那么些瓜葛的“医药代表”,最终这个案子的原告也就是“苦主”的家属,在邹琴、医院、法院的三方忽悠下,终于“瘸了”,接受了20万的和解条件,而这点钱连两种支架的差价都不够。
兴高采烈的邹琴拉着李修平直接上了门诊楼,一路小跑的架势没了往日的稳重扎实,喜笑颜开的神色倒像是个得着新款iphone的黄毛丫头。李修平被牵着手拖着向前走,仿若要被送进幼儿园的小孩子般委屈、别扭,心有不甘,却又不敢面有愠色。他暗暗的一次次想挣脱她手的控制,却又一次次被她抓紧。
“呦!蔡主任!您亲自来了啊!”隔着老远邹琴就跟一个秃顶的半老头子打招呼“辛苦您了啊!呵呵!”,这厮应该就是齐华医院口腔内科的主任医师蔡英明了。
“呵呵,来了啊?!邹律师”蔡英明回应:“张副院长都安排好了!这位就是您家李教授吧!久仰久仰啊!”边说着就伸出右手要和李修平握手。
“你好啊!蔡主任”李修平总算得着机会挣脱了邹琴紧抓着他的手,迈步走上前去握着蔡的手用了用力。
三五个专家果然已经在门诊室里侯着了,李修平被安排在治疗椅上,一口摆列不整的牙齿被专家们轮流参观了一番,结论是牙龈有炎症,得先消炎,治疗半个月炎症消失才能拔牙。也就是说,李修平最少还得再忍受半个月的牙疼!!
拿了处方,开好了甲硝锉之类的一应药品,李修平坐在邹琴的mini copper里却怅然若失。刚才邹琴去拿药的功夫,吕萌在手机QQ上问李修平:“牙还疼吗?”。
李修平回复了一个“抓狂”的表情,说:“疼的难忍啊!连喝水都怕刺激牙龈”。
吕萌回复他:“你疼啊,我心里比你还疼呢!”。
本是一句发酸的无聊的小儿女情话,李修平的心却“咯噔”一下,仿若被什么击中了要害似的,连呼吸都有些勉强了。
邹琴启动车,看到李修平的异样,转头关切的问:“怎么了?”
李修平回答:“没什么,牙又有点疼了。走吧,回单位!”
邹琴似是还沉浸在李修平刚刚向他求婚的喜悦里,如果李修平那句简便的不像样子的“要不,我们结婚吧?!”也算是求婚的一种的话。
没有单膝跪地,没有订婚戒指,甚至没有见证,等了这么多年邹琴等待的不过是李修平的这样一个承诺。就像她曾想李修平表白过的,“我所希望的盛大婚礼不过是有你在场,而已”。
这女人对于未来婚姻生活的种种憧憬已经使她忘却了昨晚两人之间的争吵,也忽视了李修平凝视着车窗外无心听她关于婚礼的种种计划的萧瑟神情,
“哎!我说,你在听我说吗?咱俩结婚还请我高中同学吗?”邹琴问:“请吧,这些年很多人都不联系了;不请吧,我有两个高中同学现在省法院工作,以后有可能遇得上。可是单独请他们两个会不会太扎眼了?!”刚刚接受了李修平的求婚,邹琴就已经开始谋划婚礼的庆典了。
“你定吧!我无所谓---”李修平有气无力也有些心不在焉的应承着。
“什么都要我定!”邹琴对李修平的心不在焉有些恼怒了,“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是咱俩的事,你明不明白啊?”,邹琴的语气里有了责怪的味道。
李修平懒得与她争论了,头望着窗外,一路上再也没搭理她。
邹琴见李修平连与她吵架的心气都没了,以为是他牙疼的难受,也不便再说什么,专心开车朝律师事务所去了。
康敏律师事务所在中央商务区,离李修平所在的本校很远,一个城东,一个城西。李修平和邹琴的“家”也在城西,离本校近些,邹琴到本校的次数很少,大多是顺路带李修平回家或与李修平一起去律师事务所谈案子。李修平三十大几的人了却没有驾驶证,出门除了公交就是打车,不是因为环保,而是因为他实在不喜欢坐在狭小的私家车里被堵在路上的感觉,坐出租遇上堵车大不了下车走过堵车的路段再搭上一辆,即使这样花费要多些。
18楼办公室的人不多,也许是临近中午的原因吧,出门办事的同事还没回来,原在单位的有些已经出去买饭了。李修平没有胃口,邹琴从茶水间找了瓶酸奶递给了他。李修平一看保质期,这酸奶出厂已经快一个礼拜,索性连喝点酸奶的兴趣都没有了,一个人坐在办公椅上发呆。
李修平和邹琴同在一个小办公室,办公桌的这头是李修平,那一头是邹琴。所里的老大郭达知道他与邹琴的关系,有意这样安排。只是这样就使得李修平不得不天天面对邹琴那张“大饼子脸”。这样的安排,天天这样频繁的见面,产生所谓审美疲劳也就是难免的事情了。
“你先休息会,把药吃了,我去找宋律师谈点事,达信贸易公司那个案子----”,邹琴给李修平接了杯热水放他桌上,转身就离开了办公室。
李修平没有回复她,两手托着脑袋,眼睛望着窗外楞神。他在想,这时候吕萌该去食堂打饭了吧?
正这么想着,手机震动了下,QQ上吕萌的头像闪了:“吃过没?牙疼也要吃东西啊!是不是因为偷吃东西才长得小牙啊?呵呵--要不我给你做点鸡汤给你吧!”。
李修平觉得可气又可笑“您老还是不要暴殄天物了,上回炖的老鸭汤连汤底都没看见!汤锅都差点烧化了!”李修平的手机QQ还是吕萌给安的,用手机QQ聊天的好处是防止邹琴“查岗”,没有密码邹琴试过几次都没能看到李修平的聊天记录。
“哼!还不是你拉着我不放,非得下完那局棋!最后还不是我赢了6目,嘿嘿”围棋这东西,与吕萌相比,李修平确实是力有不逮的。
“吃了吗?学院食堂今儿又有酸菜疙瘩汤吗?呵呵”李修平最恨的就是这酸菜汤,喝了就胃酸,吕萌却甘之如饴,每次都弄一大份非得分给李修平一起喝不可。
“没去食堂,知道你牙疼,我又怎么吃的下呢?”吕萌发过来一个委屈的表情。
李修平盯着手机屏幕小半天,默默无言。
他不晓得该以怎样的心情回复这段感情了,尤其是他已经向邹琴求了婚之后-------
吕萌今年才刚刚25岁,政法大学研究生毕业后被她在本校任校长的父亲安排到法学院做教学秘书。所谓教学秘书,只是个秘书,没有授课任务,更像是学院的勤杂工,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要安排,负责排定授课时间、安排学生选课、期中期末的测评等等庞杂的事务。同时也有大把大把的可以用来闲聊、研究美容与服饰的闲暇时光。
邹琴和吕萌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女孩子,虽然吕萌要比邹琴年轻些,但这不是李修平一直对吕萌念念不释的唯一原因。在邹琴面前,李修平感受到的是一种压力,一种被催促着、被催赶着努力生活的压力。而与吕萌在一起的日子,他感觉彷佛自己在被庇护着,他似乎与吕萌颠倒了年纪,吕萌像个玩伴甚至像个大姐似的包容着、甚至放纵着李修平释放自己的心性,任由李修平展现着他幼稚、滑稽的那一面,他带着她去爬山偷果子捅马蜂窝,下河去摸鱼被渔民的狼狗狂追,冒着被老妈关禁闭的风险陪李修平在楼顶看流星。她包容着李修平的使气任性、荒唐无行,她甚至不在乎邹琴与李修平之间维系了这么许久的同居关系,甘愿在漫长的时光里默默等待李修平为她“回心转意”。
在邹琴面前,李修平是正统的,是严肃的,是不苟言笑专心致志于学术和案件研究的。而在吕蒙面前,李修平肆无忌惮的说着让人肉麻的情话,任性撒娇,死气白列的神情常常就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男人成熟的外表下,往往是一颗难以隐藏的小男孩般的幼稚心。
对李修平最近几个月的变化,邹琴不是没有觉察,所以才有了昨天晚上的发作,才有了最近有意无意之间对那张结婚证的莫名偏执和渴望,但是李修平总是东拉西扯的将邹琴的种种激将轻易化解。邹琴对李修平,对李修平对她的感情过于自信了,自信到不曾想到会失去这个男人,这个曾经与他山盟海誓,宣称会不离不弃的男人。
对吕蒙的天真烂漫,李修平是真的欢喜的;对邹琴的勤奋努力,李修平也是欣赏的。邹琴身上那种职业女性特有的知性光芒常常让他联想到莎乐美、林徽因甚至他所欣赏的女演员陈数,她们身上是有共性的,那种代表着女性层次上的敏锐、理性与气质,曾让年轻时的他为之倾倒、为之追索。但是随着年华的老去,他越发的检讨自己的过往生活、价值观及生活品味,这种检讨和反思直接或间接地影响着他与邹琴、与吕萌间的关系。他闲散的随遇而安的性格决定了他所期望的配偶不是一个与自己共事,共同在生活里打拼的女强人。他对生活的简单定义,以及对事业和所谓“成功”的淡漠,也决定了他所选择的生活伴侣必定是贤妻良母式的“家庭煮妇”,而不是在职场里打拼的职业女性。这一点上,邹琴明显没有吕萌更合乎他的性情。
他与邹琴恋爱了6、7年,与吕萌只不过认识刚刚几个月,却已经拜倒在吕萌的天真无邪里。
“哎!我说,达信贸易公司这个案子你怎么看?银行方面可还在等你的法律意见呢!”李修平只顾出神了,没觉察邹琴已经推门进了办公室。
“他妈的!一群白痴!被骗了还在替骗子开脱!我能有什么意见?”
李修平被牙疼折磨的无处发泄的愤怒终于爆发了----
写在文后:
有位朋友说,你写的小说怎么都有头无尾似的?
我告诉他,“是啊,因为生活本就是有头无尾的”。
我对生活的定义是大学毕业之后,之前只是求学。
没有理想,没有姑娘,没有爱情的日子,也没有所谓的“生活”。
在这一部小说里,会有一个结尾,人为设计的结尾,而且很多人会不喜欢,以往的创作里【如果勉强算得上是创作的话】已经习惯了开放式的收尾,这一次应该给某些人荒唐无行的生活一个结局了。
一篇好的小说,伏笔会有,高潮会有,结局也会有。
但是,在历次的写作中,我没能表达出的是一种悲剧性的性格以及一种以悲剧结尾的人生。
好吧,让我们继续看李修平的“非常道”人生吧----
值得庆幸的是,在前两篇《非常道》(一)、(二)罗嗦了将近1万字的废话之后,故事终于可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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