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遗书（三）初识思炎
弹指一挥间，往事如云烟。无尘师兄空明禅师已经圆寂有十年之久了，而被无尘从那前田村掳来的孩子也已经十一岁了。自这孩子来了以后平日沉静的南国寺多了许多欢乐，当初无尽是打算把师兄后事料理妥当再将孩子送回他父母身边的，可是寻访了附近百里的村庄竟然没有一家认这孩子，想是师兄是把他从极远之地掳了来的。这孩子喜欢笑，而且总有他永远乐不完的新鲜事情，所以平时庙里的和尚都喜欢叫他小乐，渐渐的这也成了他的名讳了。只要有谁叫一声小乐他马上乐呵呵的跑过来，无论是找他打下手还是差遣他溜下山去买山药糕来解谗他都从不拒绝，所以庙里的和尚们就更加喜欢他了。
无见曾经劝无尽把小乐剃了度，入了佛门，可是无尽总是说这孩子的父母都不知道是谁，万一与师兄所惹祸事有关，那不就是祸害南国寺，况且哪一日他父母找来要这孩子，剃度了也不是太妥当。所以在寺里小乐是唯一的一个俗家弟子，只有他头顶有那黑漆的头发，有些被父母送来做和尚的小孩见了他自然心有不满。且小乐会做人，师兄师傅都是喜爱他的，有吃的玩的必定少不了他，而且由于他还留着发可以经常下山去那和尚不便去之地化缘，购买各种寺庙当中所需之物，其他的小和尚更加看不惯他了。
那觉德便是最不喜欢这小乐的小和尚之一，他经常撺掇觉慧、觉知二人如何戏耍一番这小乐出出心中的不平之气。由于这小乐吃不惯寺里的主食馒头，而且无见师傅也是喜欢吃米饭的，所以厨房专门为他二人制作米饭，中午做好后便一分为二，小乐的一份无见的一份。觉德就打算从这米饭上做一做文章。
觉德是厨房里的火头僧，平日负责分饭的就是他，送饭的也是他。那日他先把无见的饭送到了他的禅房内，回来后把之前准备好的盐水够够的倒在小乐的米饭之上，心说我看你怎么吃。只见他还假装没事人一样把米饭抬到了饭堂里打算看这小乐出一次丑。当他把米饭送到小乐手中的时候，小乐依旧笑着一谢。觉德却心中诅咒道看你如何吃下这饭。
小乐平时吃饭是大口吞咽的，今天却突然发现这饭似乎湿漉漉的有点不同，他也知道平时觉德是最看不惯自己，用鼻子一闻却有一股子盐水味。他突然一机灵想到了旁边的师兄觉远，就对师兄说：“师兄，今天我想吃一吃这馒头不想吃米饭，我俩换了吃如何？”，平时觉远最喜欢吃山下的山药糕，可是自己又不能下山，所以经常让小乐替自己跑腿。现在见小乐有如此小小要求怎么会不答应，不但把馒头给了他，还把其余的菜汤和咸菜都给了小乐。小乐也就拿起馒头来吃。而觉远虽然最不喜米饭却也不能浪费也开始要下筷来吃。那远处的觉德本想看小乐笑话的，结果见觉远竟然吃起了他的米饭，心中叫苦却又不敢出声。
只见觉远一口下去就骂道：“这米饭谁做的？！”，觉德悻悻的过来说是自己。觉远是觉字辈的头头，可是人却老实直爽，看着觉德脸色中有异样也没看出点什么，只是纠结于为什么米饭里会有盐巴这样的问题。觉德连忙解释道：“这是要放菜汤中的，不知道怎么地就放米饭里了。”，觉远骂道：“如此糊涂，我看你怎么学习经法。就你这德能把山海经都能看成金刚经！”。觉德也不好回口，只能如此挨着骂直到下午课时间。
晚上下了课，觉德一脸无趣进入睡房，只见觉慧、觉知已经在里面等着他了。觉慧问觉德：“那小子这次算是躲过一劫，下次再想什么办法整他。”。觉德心情本已不好一听师弟如此说心中更失落了：“整他？怎么个整法。到头来被骂的是我又不是你们哥俩。这样就被骂了一个时辰，如果让师兄知道了我是故意的，那还不把我的皮给揭了。”。平时都是觉德撺掇他俩的，今天见师兄被觉远大师兄如此一骂就泄了气，不知不觉的对他的景仰就少了那么几分。
那觉慧、觉知二人是最没主心骨的，别人带他们怎么做他们就只知道跟着，见觉德怂了二人也就再没想过要怎么整这小乐了。以前有俩跟班随时跟着，自从被觉远收拾以后就再也不见他们俩了，后来又见小乐下山下的更加勤快了，自己则每天与柴火打交道，虽然不敢拿小乐怎么样，心中更是不快了。
那日夜里，觉德怎么也无法入睡就溜出房来看星星看月亮，忽然见得小乐从后门进来，手中还拎着些什么东西。本就窝火的觉德一见小乐可以现在才回到庙中来，而自己连出门一次都难，想着被师兄的骂的自己，而他却集万般爱护于一身，在他这个年纪是最需要父母呵护，却被送来这寺庙中当火头僧。想着想着不觉间怒从心头起就要冲上去揍小乐一顿。
他冲上去刚抓住小乐要给他一嘴巴子，却听得小乐细细的问了一声：“是觉德师兄吗？”那声音竟然有着几分恭顺。觉德心中火突然就消了一大半，见小乐转过身子来瞅着觉德。过了一会小乐又问：“师兄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呢？”，觉德心说你这么聪明的人会不知道？装什么傻。觉德冷冷的回：“我喜欢看月色，不行吗？”，“只是这月色太冷，风也太急。师兄可小心着凉了。”，“不用你管！”。
小乐冷不丁的说：“我刚想找师兄呢，没想到就在这里遇上了。”，觉德心说你找我做甚，想着奇怪没有答话。小乐接着说：“我在山下为师兄们买了一些山药糕和芙蓉糕，我想平时觉德师兄在厨房里辛苦于是就多买了点，正想师兄是不是睡了，正打算给你送来呢。可巧在这里遇上了。”。觉德一听山药糕和芙蓉糕，还有自己的份，口水早已落了下来，只是夜色下看不清楚而已。
觉德一听如此却居然不好意思起来就说：“师弟何必如此破费，我也没什么好谢谢你的。”，小乐却笑了起来说：“都是自己家的师兄弟何必讲这些呢。”说完就把一袋糕点递给了觉德。觉德接过来有点恍惚，本是出来看月亮看星星排遣心中烦恼的，却忽然得了这美食，心中开心的不得了。
小乐说：“东西已经送到，那我就去歇息了。”，觉德不好意思起来连忙说：“师弟小心，那边的路可是很滑的，小心别摔了。”，“谢谢师兄爱护，那我可走了。”说完就一溜烟没了影。觉德刚想回房再吃，一想其他人都是常年吃素的，见我这好吃的还不抢光了。于是跑一个僻静的地方悄悄的吃光了，打着饱嗝回去睡了。
从此后小乐发现饭底经常会多出一两样菜来，小乐知道觉德算是彻底对自己没有敌意了。
在四月时节下山去游玩一番是最不错的，可是小乐心中却闷闷不乐，下得山来在田野里走着不禁叹气起来。他心想师兄弟们都认为他可以随意下山是被师傅给溺爱的，孰不知他之所以可以下山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寺庙里的人。其他弟子不给随便下山那是因为他们已经剃度入了佛门，而自己不过是暂时居住在那庙里而已，所以见谁都要小心谨慎，深怕得罪了谁被赶了出去。以前曾经和无尽师傅说过入门的事情，可是师傅却总是敷衍了事，一想到自己就快成年，而自己不能一直都这么待在寺庙里心中就难免感伤起来。
每次师兄弟让自己下山买这买那，下山的路如此陡峭而且一个来回就要三个时辰，自己根本不想去，可是却怕他们嫌弃自己还是只有下山跑一趟。他的鞋子是一年就要换好几双的，而其他师兄弟的鞋可以一穿好多年，如此一想竟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心说自己这父母究竟在哪里却如何忍心把自己给抛弃了。
小乐在田地中间的小路上游荡，四周是绿色的海洋，田地被一条条小路水道给分开，就像一块块绿豆糕，在其中可以看见几棵歪脖子树立在那里无人过问。正在小乐想着心事的时候却听得不远处有一个学堂传来朗诵之声“关关雎鸠，在河之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听得这一句他突然笑了，自己至少有一样好，以后可以娶老婆。
只见一座小山脚下，周围种着鲜艳的映山红，红的像火烧云要把整个山脚都给烧了一样，其间绿色的小草灌木点缀其中，那座学堂就在那些花朵中间，一个偌大的篱笆把它轻轻柔柔的围着，一条石头子路委蛇的从很远的地方通到门口。小乐心想反正无事，不如去那里观看观看，瞧一瞧这学堂里是个什么样子。
走了进去，真是鸟语花香的好地方，正当打算爬到窗子边瞅一瞅的时候却被一个温柔的声音叫住了。“你是谁？”，只见一个穿黄色长袍子，戴着白色布帽，瓜子脸蛋，月牙眼，青葱鼻，嘴唇红润带着水光的小男孩站在自己面前，那眼神充满了疑惑，好象在问你怎么在这里。
小乐心说这男孩子可真标致呀，竟然比那女孩还好看，可他突然发现了异样，不禁想呵呵一笑。他过了半日才反应过来便说我是那新来的学生，那小男孩问：“是新生怎么不进去，在外面鬼祟个什么？”，“只是父母还没有把一应费用准备妥当，所以先来看看这学堂是个什么样子。”，“哦，原来如此。”他放松了警惕。
“你是这里的学生吗？”，“恩”，“那你怎么不进去上课，站外面做甚？”，说着小男孩脸蛋一红回说：“先生罚我呢。”。小乐平日最是能察颜观色的，便小心的问到：“我看小兄弟可不是那调皮捣蛋的，怎么会被罚呢？”，“先生让我背诵那诗经，我背不出。”，小乐笑了：“小兄弟看上去最是聪明，怎么会背诵不出来呢？”，“这也没法，我从小记性不好，想记也记不下来。我昨天在家里记到了深夜，当时还能背诵出来，现在却全部都给忘记了。”。
小乐平时经常听村东边一个姓花的师傅说那心血不足的人最容易健忘、心慌、失眠，而且由于心与脾还有相生的关系所以会经常拉肚子，他一看这小兄弟会不会是心血不足导致的健忘呢，看样子他可不是那笨的人。于是问：“小兄弟，你可否经常心慌、失眠，还不时拉肚子？”，小兄弟一听觉得奇了，他怎么知道我有这些个症状呢？于是连忙回答：“你说的一点不错，这些个症状我常常有。”，“那可要注意了，你这是心血不足导致的，并不是你天生记忆力不好。”，“可是我从小就这样呀。”，小乐一笑说：“那就是你从小心血不足呗。”。
小兄弟一听开心起来，脸上泛着粉红的光彩说：“我就说我不笨，爹爹也夸奖我聪明，就是来这学堂里老是什么都记忆不住，今天看来原来是有内因呀。”，小乐说：“你到那村东头的花郎中那去看一看，我这些知识也是他告诉我的。”，小兄弟一听连忙回谢：“谢谢你大哥哥，我也不像有病的样子，只是记性不好，一直也没太当回事情，原来是心血不足。”。只听得学堂里一片嘈杂，众学子朝篱笆外纷纷走去消失在石子路的尽头。
这个时候小兄弟与小乐俩人坐在了学堂旁边的台阶之上说着这心血之症，忽然小乐问：“妹妹，怎么不做女孩子打扮偏偏要打扮成男孩，头发也留的如此短。咱们这里可是女孩子也可读书识字的，你不必如此。”小兄弟一听惊奇的问：“你怎么看出我是女孩子的？我在这里读了两年书了，连先生都不知道我是女子。”。小乐却坏坏的瞪着小妹妹说：“我可是南国寺的带发和尚，天天和老光棍打交道，我和师兄弟们可是经常想什么时候我们庙里也添几个女弟子，让那古刹里也多点鸟语花香。所以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是女孩了，因为你身上有一股子桃花的气息。”，只见小妹妹努力的闻着自己的身上天真的说：“没有呀，哪里来的桃花之气。”，过了一会又倔强的说：“我才不要当尼姑呢，头发都没有太难看了。”，小乐打趣的问：“你不是不喜欢做女孩子，喜欢打扮成男人吗？那个时候你也可以不做尼姑，做和尚那也行。我保证为你保守秘密，让你当一百年和尚也没人发现你是女的。”，小妹妹只回了两个字：“讨厌！”。
他们俩不知不觉的聊到了《诗经》，聊到了这村子里的美食，聊到了蟋蟀、蜻蜓、甚至蟑螂。突然一只蜻蜓飞了过来，小妹妹说：“我最喜欢蜻蜓了，可是我手笨从来就没逮到过。”话音一落，只见小乐一跃而起捉住了一只蜻蜓，后又找到了几只枯草一阵忙活把蜻蜓给拴住了，只见蜻蜓挣扎飞着，草就像风筝的线一样死死拴着它。
“送给你。”小乐说，小妹妹高兴的连声告谢。可是过了没多会，小妹妹却把草铰断，蜻蜓呼哧一下飞走了，消失在了视野外。小乐奇了：“妹妹，你不是喜欢蜻蜓吗？我给你捉了，你怎么放了它？”，小妹妹却说：“它就这么拴着飞也飞不走，看着太可怜了。还是让它远走高飞吧。”。小乐看着她的模样善良天真，居然想起了那句《诗经》里的名句子“关关雎鸠，在河之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想着还朗诵了出来。
“少姑娘……少姑娘……”只见远处一个女人在叫喊着。小妹妹说：“我该走了，再不回去爹爹要骂了。”说着就朝石头路的尽头方向跑了过去。小乐在后面叫喊一声：“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思炎……”那声音拉的老长。
见思炎走远，天也快黑了。小乐连忙朝庙的方向奔去，当回到寺庙里的时候天也已经黑透了，路过无见师傅门口的时候却听得里面无尽师傅在说：“你可知道山下两年前搬来的那户人家居然是火炎门周门主。”，无见师傅一听说：“怎么可能？他们不是在渝州一带起事吗？”，“我听人说，那边已经大败被朝廷收回了。”，“可真想不到，这周门主会避难到这里来。”，忽然无尽说：“不知道这周门主来这里可与小乐有什么关系？”。
一听到这话小乐惊住了，我与这周门主莫非有什么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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