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春天到秋天
本帖最后由 流江河 于 2012-4-9 23:41 编辑从春天到秋天(写于2007年9月10日)(一)
今年春天,风光正好。一天午后,在公司楼下晒太阳,跟D说自己对很多事情都没了兴趣。他戏称我处于无欲的状态,将有所动作。当时曾写下些零星的感受,现照录如下。
今年的春天是从网上的文字感受到的。一直呆在屋里,朋友多次招呼郊游,我都懒得动。只没有心情去野外。北京的春天又很短,也不敢说我负了春天。在一个周末的下午,我来到蔚秀园的楼下,感受初春的寒风。我背对夕阳,影子很长,但掩不住我复杂的思绪。近来想到人的种种丰富感情,正是人的可爱之处。
那个时候,我的心沉静但不消沉,在以一种平静的眼光看周围的世界,想得很多,有一日一变的感觉。三毛说,“最幸福的事莫过于静静地看着人世变幻,这种美深长而悠远”。我有时就想,如果站在高处往下看,人跟蚂蚁没有区别,都是在那里忙忙碌碌,完成自己的一生。想到钱穆说的那种温情,对人的温情。有些人或有些事看上去无法理解,其实在当事人看来却很自然。然后就想到,我们现在的生活是越来越复杂,越来越依赖于科技。其实,生活中很多东西都不是必须的,很多都可以舍弃。人有时就有些奢望,想还原到一种简单的自然本质状态。前段时间,有朋友从云南藏区回来,我跟他谈起这些,他很有同感。
夏天很快就来了。录取通知书也来了,虽然来得确实相当地晚。等待的心情其实很平静,就像三年前找工作一样,没有焦急。收到通知书的时候,倒是很有些触动。人生中有很多改变生活轨迹情况,但这回算是第一次主动选择了。但不能说是成功,因为只是改变生活状态。前面也依然会遇到很多未知的选择。还没来得及回味,就匆匆赶去鄂尔多斯出差,也是工作期间的最后一个项目。这个项目本不必参加的,内蒙也是去过的,二〇〇二年曾做过呼和浩特的项目,但还是想去看看中国新兴能源之都的样子。鄂尔多斯再次印证了一条法则:经济建设可以速成,而思想、精神、素养不可速成也。
鄂尔多斯这个项目,消耗了我两个月时间而业绩平平。好奇不仅害死猫,也害死人,对我来说,是耗费了两个月的宝贵精力。夏天就这样来了,但是不甘心就这样过去。然后与一些朋友谋划着去西藏玩,并拟定了西藏、尼泊尔半月游的详细计划,计划从西藏、尼泊尔游玩之后,直接回四川的老家。然后,接父母到北京来玩一段时间,一直住到我出来。七月底一天去驾校的路上,接到父母的电话,说希望在我回家之前先来北京玩。我想,去西藏玩还有的是机会,但跟父母住一起的时间很难得,我也希望跟父母多住一段时间。
父母来的那段日子是这个夏天最愉快的时光。父母做的饭菜,无论多么简单,都是那么好吃。当时曾想,父母给我做了十几年的饭,这次应该我来为父母做饭了,但结果自己总是太懒,只会坐享其成。而父母做饭也很开心。晚饭后,陪了父母去学校散步,感受校园的宁静。每每夕阳西下,陪侍父母湖边,父母的脸温暖而安详。
时间很快就到了八月底,送父母回家。在家短暂停留后,回到北京,开始与朋友做最后道别。有些东西肯定是放不下又不得不放下的,至少得暂时放下了。
(二)
经历了几次深夜长谈,连续几个晚上都只睡了三、四个小时。通常是谈到夜里两点,然后早上六七点就起来。有天凌晨三点睡下,六点就起来,去潘家园与上海来的四夕羊羽汇合,一起去医院看老师。接着是中午师友聚会吃饭喝酒到下午四点,我实在太困,中途竟然在桌上睡着了。然后下午回到公司,在楼下的咖啡馆跟朋友喝茶。晚上再赶到白堆子与朋友话别。回到家,躺在床上,很快就睡过去了。第二天凌晨两点钟,四夕羊羽回来,然后在客厅一直聊到天亮。中午送四夕羊羽去北京站,同时接济南过来的松哥。然后跟松、小青、华在西单一家川菜馆烫火锅。下午我暂时丢下他们在西单逛商场,独自赶去望京见一位朋友,晚上到团结湖小青家,他们已经做好了饭菜,松特地做了我喜欢的粉蒸肉。粉蒸肉是老家特色菜,前几天回川在松家还吃了康姨做的四川元子和酥肉,都是老家的特色菜,康姨和松的厨艺都很好。吃过晚饭,同松回到我在住处,从客厅聊到卧室。兄弟俩已经有好多年没一起聊了。第二天中午只来得及在北京站前吃了永和豆浆,然后把松送上车。
松哥送我一书,“Change Your Thinking,Change Your Life”,扉页上留言:
手足之情, 无限牵挂。
目送他的火车离去,我想了很多……
二十七日晚上,与本科时上铺的兄弟L在咖啡馆聊天到打烊,出来站在楼下的广场上。其时恰好七月十五,L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月光洒在他脸上,映出丝丝暖意。他又低头看看我,缓缓地道:“听说美国的月亮要圆些……”我说,“大概是吧,我去的地方是农村地区,环境好,空气比北京清澈,月亮可能看上去就圆些的了。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我明天下午出发,到达那边还是十六,那时月亮一定圆……”其实,L是很牵挂我在美国的生活,月圆是有深意的,包含了他对我的祝福,而我的回答就死板而学究些了。
送走住在南城的L已经十点了,我回楼上找到D,一起到我的住处。其实我俩都有些困了,歪在沙发上,半睡半醒地聊,一直聊到两点。
在北京的几次长谈,话题很广。等到了这边,才知道四夕羊羽写了些东西。四夕羊羽这次过来,带来几本书,其中一本名为“TheMeeting of East and West”,印于二战后的一九四六年。扉页上,作者(F.S.C.Northrop)引用Mo-ti(墨翟)的话:
Where standards differ there will be opposition. But how canthe standards in the world be unified?
墨子的原文我们一时想不出,后来朋友Adela告知,系《墨子尚同下》里面的句子,原文分散在两段话里:
苟義不同者有黨。 然則欲同一天下之義,將柰何可?
按照四夕羊羽的理解,这有点“君子和而不同”所要表达的宽容的意思,但更谈到了在现实社会中,有组织有政党有民族、国家、文化差异的态度,十分的睿智。
四夕羊羽在墨子前面,题了几句打油诗,我特别喜欢:
不必东张西望, 俗世就是天堂。 中间隔着太平洋, 彼此原来一样。 读书之乎者也, 生活柴米油糖。 管他将相与帝王, 千古文章最强!
在另外一本书,《胡适的日记》扉页上,四夕羊羽先引用了胡适在《藏晖室日记》自序中的两段话:
“我从自己经验里得到一个道理,曾用英文写出来:Expressionis the most effective means of appropriating impressions. 译成中文就是:要使你所得印象变成你自己的,最有效的法子是记录或表现成文章。”
“这里面有许多少年人的自喜、夸大、野心、梦想……这样赤裸裸的记载,至少可以写出一个不受成见拘缚而随时长进的青年人的内心生活的历史。”
其后是四夕羊羽的赠言:
年年闻道喜, 岁岁逍遥游!
四夕羊羽是跟我心意最相通的朋友。他有才有识,也有一些可爱的缺点。可爱的人对我都有致命的杀伤力,我会因为一个人的可爱而对其他缺点视而不见。
那晚我俩歪在沙发上聊天,和着窗外的细雨,不觉已是天亮。出门来到学校,从西门进去,绕道湖边,在学校穿过,从西南门出。雨中校园多了一分静谧与妩媚。辛弃疾《贺新郎》有云:“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我想说:“我见心湖多妩媚,心湖见我多沉醉,今朝别,几时归?”
二十六日中午,与四夕羊羽在北京站分别时,有松、小青、华在场,我与四夕羊羽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两个大男人,竟然落泪了,跟天上的雨混在一起。四夕羊羽比我感性,好半天止不住。我的心硬些,过了一会儿,就想骂,×××,两个大男人,这样子哭哭啼啼像什么!但是我骂不出,只好掉头与松说话。然后我就匆匆叫了松、小青、华走了,不忍回头。
我很喜欢李白的《赠汪伦》,感动于踏歌声里简单朴素的真挚情谊。好友冯健,工诗书画,曾书以相赠。那天,四夕羊羽在回沪的车上,化用古诗的意境,即兴两则送我:
之一
古都风土故人心, 夜半披衣自敛襟。 劝君更尽一杯酒, 情比桃花潭水深。
之二
阳关一曲壶冰心, 儿女歧路共沾巾。 明朝分别重洋隔, 天涯遥望向夜深。
初到这边时,我曾说“东西相隔如参商”,这是金庸《倚天屠龙记》里面的句子,用来形容我跟四夕羊羽在北京站的情景也是很恰当的。
(三)
飞机降落已经是晚上十点钟,朋友Z来接我,到他家后,Z热了饭给我吃。吃上中餐的感觉很好。
第二天早上,三点多就醒了,有些时差原因,有些睡不着。想到前些天在一份杂志上看到的呼吸吐纳法,说吸气时把气一直吸到小腹(丹田),呼气时留一些在腹中,不待气呼完就接着吸气,使丹田之气有连绵不绝的感觉。初次练习时可平躺,并将双手搭在肚子上,习惯了,姿势随意。此法很简单,我在飞机上已经试过了,是一路睡过来的,比数羊有效得多。于是巡此法呼吸,很快入睡。
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窗外的阳光很好。出来到院子里,拍了几张照片。接着Z也起来了,做了早饭,面包三明治,是将面包烤过,抹上酱,最里面夹了煎鸡蛋和生菜,两边再各夹上一片火腿,最外面是面包片,然后就着豆浆,还是蛮有营养的。这招很容易学会,现在我每天早上就是这样吃的。
上午歇息,中午吃了午饭再到我租的房子,是五十年代开发的一片学生公寓区。这个小区已经很完善了,出门步行五分钟是两个大超市,其中“好又多”(biglots)卖日杂用品,克乐哥(kroger)卖食品。好又多与克乐哥之间是其他一些日杂小店,也有服装店,还有一家中餐馆。中国超市开车大概十五分钟的样子,可以买中餐调料及中国菜疏。其他如沃尔玛、电脑市场、服装市场等,都在十多分钟车程以内。
我们三人合租的一个三居室。其中一位室友Y,农业经济博士。另一位N,正上大二,学金融。他们熟悉周边情况。刚到那天,是Y送我去学校报到。办理租房手续的时候,由于不收现金,还是他跑下去换的支票。
这房子是来之前在网上联系的,最早联系的是J,读大四,跟N一个系。开始是N、J跟我合租的这个三居(其实我还没过来),后来因为J要和朋友住,于是搬出去,另外找了Y替他的位置。J生于珠海,长在澳门,在西雅图读了两年后转过来的。J的网名是熊猫仔,所以我跟他认了老乡,他还希望什么时候回四川看看。第一天在学校报到,办理各种手续,是他带着办的。
刚来的时候,Y极力向我推荐“白唠叨无碍事”的电话卡,好像他真是“白无”公司的托一样。
“只需要一个解码器,不需要电脑,接上电话就可以。” “费用是怎么样的?” “包月的,有几档标准,最低的是包月二十多块,不限时,可以打二十个国家或地区。” “……” “很方便的,可以在二十个国家设置女朋友……”,见我没有动心,Y拿话诱惑。
我连忙让他打住。心想,我可不是那种花心的人,这种有损人品的事我是不会干的,还有,我只会一门外语也是事实。
“语言不会没有关系,学校的语言学习课程很多的……”
被他看穿了心事,我脸上一红,小声说,先借我试用看看,于是就有了电话。
来之前,我曾下决心不做饭,但一过来之后,立刻就开始做饭了。西餐偶尔吃一两次还是可以的,中餐馆的饭菜也不能常吃,久了都会腻。早餐很简单,做面包三明治就行,手脚利索些,五分钟可以准备好。午餐一般是前一天晚上做好了饭菜,带去学校热了吃。
我发现,四川人过来还是蛮有优势的,因为常见的家常菜基本都会做了,并且还可以做得有滋有味。我第一次做的是面条。正宗的四川面条必须用南方的细面或薄面条。尽管十年北京生活已经让我习惯了北方的粗面条,但还是从中国超市买了广东面条,一种细面条。Y看了我做面条之后,说我有发展成大厨的趋势。其实,他有句没说出来的潜台词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四川人太好吃了,做个面条都弄得这么奢侈”。不过,他对于我即将成为大厨的预测,十之八九是准确的。我想,要是我给他看了“祭锅”的过程,他说话的语气也许会更加肯定些。所谓“祭锅”,就是新买来的铁锅,要用烧开了的油抹遍锅内。我小时候见到爷爷奶奶这么做的,爸爸妈妈也是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使锅不易生锈从而经久耐用。估计本来的词应该是“渍锅”,家乡本地方言,将“渍”念作“ji”。我在这里则改为“祭”。我们都知道“下油锅”是一种酷刑,殊不知那口天天被油煎熬的大铁锅,如果有灵性,该是如何地伟大了。传统里我们祭灶神,那么“祭锅”也就顺理成章了。
从公寓到学校,坐车十五分钟。学校中央是一个椭圆草坪,J说情侣手牵手绕草坪三周可保有情人成眷属并白头偕老。系楼在草坪北边,从系楼往北几步路是科学与工程图书馆,二十四小时开放。草坪西边是主图书馆。主图书馆往南,过一条路即是镜湖,小而精致。每年十一月份,在跟传统对手足球比赛周的那个周四晚上,会有学生赤身跳进湖中,这成了一种传统。当然,也有不少人因此重感冒,使秋季期末考试缓考。从系楼往东走大概三分钟是一条大街,也是城市的南北中轴线。这条商业街,双向四车道,两旁分布有银行、书店、餐馆、酒吧、咖啡馆等各种店铺。上面就有几家中餐馆。
又及,昨天晚上做梦,梦见在北大同学七年的W,读研时还一个宿舍。研究生毕业后,虽同在北京,却再没见过面,但却时不时地想起他。他婚礼时,我正在山西出差,也没能赶上。虽然如此,但我俩有问题时,就会想到向对方寻求帮助。世上有这样一种朋友,不必经常联系或见面,只是心里偶尔想着他。而一旦遇到困难,却可以得到对方的鼎力帮助,吴倩就是这样的朋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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