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长城”调查 01——中国最早长城与汉水南北古山寨群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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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按:本文原为《中国国家地理》约稿,按惯例8千字足矣。先是湖北境内零散的跑,到2010年河南境内系统跑了一下再回湖北继续,终写完,原稿竟约9万字。差不多够一本小书了。
其间,历三位编辑,首任辛苦搞了数稿,还觉图片不精彩,后辞职;转下一位编辑,又改,未成,调任别的岗位;换到第三位编辑,终于在2014年12期发了出来。
想本文耗时数年,见刊只有6千余字,总觉意犹未尽,这是一个跑不完的课题。稿费也不及已耗差旅费的十分之一。本想找家出版社弄本书,但依经验,很可能赚不到稿费,还要赔钱。好在已是伟大的网络时代,特在自媒体刊出,就教于方家,也许还有好事者喜欢,也说不定。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有话直说,现在想来:本文搞得这么长,啰里啰唆半天,还是没有说清楚“楚长城”是怎么回事?但作为一个记者而非专家,基于已有的实地见闻和资料,我可以做以下不负责任的很有意思的猜想:
1、汉江以南的“楚长城”应该是存在的;
2、楚的早期都城可能并非平原地区的城池模样,而与山寨密不可分;
3、在楚的早期,湖北房县应该是个非常非常重要的地方。
4、下次再说吧。
期待更多的考古发现,以解我心中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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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长城”调查 ——中国最早长城与汉水南北古山寨群落01
·文/ 税晓洁
图/ 税晓洁 成志平 何银平
引言
一、 寻访一本记载修筑陕鄂古代边墙细节的古书
二、 汉水南岸大山深处的数百公里古石墙究竟是什么?
三、 迷雾重重的考古资料
四、 古山寨星罗棋布,伴随古石墙深藏秦巴崇山峻岭间数以千计
五、 红岩寨与“楚长城”边的明清军政特区
六、 本地人口史的“U”型曲线
七、 灭国众多的楚国将既有众多山寨,修连成为“长城”,逻辑上并非没有可能。
八、 追根溯源:“长城”与“方城”
九、 古列城发展成为“楚长城”
十、 考古发现确认汉江以北存在“楚长城”,汉江以南是否也有“楚长城”?
十一、 哑巴英雄沟与被忽视的南河以及南北条荆山
十二、古今并非同此凉热,汉江南岸楚熊渠分封句亶王
十三、 山寨考古学,从早期楚文化的中心区域推断这个山地民族修建楚长城的可能性
十四、周楚征战与迷雾中的古民族
十五、 何谓长城?“秦楚长城”还是“楚庸麇巴长城”?“物质长城”还是“心理长城”?十六、长城,世界遗产的糊涂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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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美国总统克林顿访华,游览北京慕田峪长城时,问陪同的中国长城学会秘书长董耀会:“这是不是中国最早的长城?”
董耀会回答说:“这不是,中国最早的长城是楚长城……”
那么,楚长城在哪里?又是什么样子?中国最早的楚长城,又早到什么时候?
是否就是春秋战国时期,南方大国楚,修建的长城呢?
目前广为人知的万里长城,一般认为是公元前221年,秦灭六国之后,基于加强北方边防的需要,始皇帝赢政对秦、赵、燕等国边地长城进行大规模修葺、连接和增筑而成。
历史有时候看似颇为不可思议。强秦终结华夏大地自春秋以来五百年的分裂割据,一统天下,建立起华夏历史上第一个多民族、和而不同的中央集权国家,多么辉煌,何等威武,何其雄壮,却仿佛在一瞬间就灰飞烟灭。从秦始皇称帝到赵高诈立二世胡亥至秦王子婴被项羽所杀,勉强只传三帝,享国仅十五年。事隔不久,西汉司马迁即在《史记·蒙恬传》记载道:“秦已并天下,乃使蒙恬将三十万众,北逐戎狄,收河南,筑长城。因地形,用险制塞,起临洮(今甘肃岷县),直至辽东(今朝鲜境内),延袤万余里……”以太史公的严谨作风,二朝年代时间又相去不远,这些,当为信史。越来越多的考古发现,也证明了这一点。
始皇帝陛下开创的万世基业虽然短暂,但长城自此历两千余年风霜雪雨,经西汉、东汉、北魏、东魏、西魏、北齐、北周、隋、辽、金、元至明、清等各朝代,二千年来均有利用和增补,是人类历史上修造时间延续最长的建筑工程。1987年,根据文化遗产遴选标准C(I)(II)(III)(IV)(VI) 长城被列入《世界遗产目录》。
某种意义上,长城已然成为中华民族的象征。长城总长度相加,也远非万里,目前的统计数字已超过五万公里,雄冠古今。
秦始皇当年修建万里长城,其最重要的功能,是希望能够有效限制敌军骑兵的行动,达到“以墙制骑”的效果。
应该说,这个目的是达到了。匈奴骑兵的军事优势,在于其突然性和机动性。长城却迫使骑兵必须下马攻坚,丧失主动权。
一般而言,今天我们所能看见的圈起来被开发收门票的各段著名旅游长城,多为明长城。抗倭英雄戚继光在其中功莫大焉,他在明初将领徐达等修补的基础上,增造“空心堡垒”,标准形式为三层,台顶十二尺见方,可驻守三十至五十名士兵。戚将军最初计划仅蓟州境内就要建三千座,后来朝廷批准一千两百座,历时十年完成。其作用,仍与千年前的秦始皇时代,大致相同。
史料记载,秦始皇在北方修建万里长城的同时,还曾下令拆毁齐、楚、魏、赵、燕等国互防的这时已经成为内地的长城,以利国家统一。人们根据从浩如烟海的史料中找出的只字片语推断:诸国中最早修建长城的是南方大国楚,因之,也就有了“楚长城”是中国最早长城的说法。
汉水以南,苍茫鄂西北大山间,湖北十堰市竹溪县通往陕西安康市平利县的公路,在两省交界处,赫然被一段水泥长城挡住。汽车穿城门洞而过,上方是两个魏碑体大字——“关垭”,当地声称这就是“楚长城”。
竹溪县人民政府在此立碑曰:“秦楚边际山脉绵延陡峭,此地隘口成要塞,两山对峙,一道中通,称关垭。春秋战国,楚于四百六十余年间修建疆防长城三千余华里,宜石则垒,宜土则筑,宜水则堤,要塞必修城堡。关垭城堡为竹溪县周边六处楚长城城堡遗址之一,系石灰拌粘土夯筑而成。堡内屯兵,守为阵地,功为据点,退为屏障,堡侧山峰设有烽火台。历遇边际战事,关垭多为兵家必争之地,明代曾复修城堡。一九三六年,修筑汉白公路越垭而过而毁残堡……”停车爬到水泥制成的长城上漫步,走完很短的现代仿作,两边便是连绵的大土墙,青苔斑驳,残墙依稀,已经爬满老树。极目四顾,能看到的不仅仅是一堵墙,而是有好几道,呈一座城的形状,依稀可见有类似古城池的“瓮城”的形状。直观看起来,很有些古老。
关垭两边,荒草杂树挡住去路,难以通行,这里的“楚长城”究竟是什么样子?很难看清楚。一打听,据说在竹溪县文化馆,珍藏有已故文物工作者尹知乐先生留下的楚方城遗址手图,老先生在其中标明“楚长城”由“竹溪、竹山、丹江口、到邓县、淅川、镇平、内乡、南召、栾川、嵩山、鲁山、方城、叶县、舞阳、泌阳、向东而去……”研究长城的权威专家罗哲文先生在其所著《长城》一书中,也持类似观点:“楚长城的位置,根据历史文献记载,它的西头从今天湖北的竹山县开始,跨汉水辗转至河南的邓县,往北经内乡县,再向东北经鲁山县、叶县,往南跨过沙河直达泌阳县。总长将近—千里。从地理位置看,这一道长城正好处在当时楚国的都城郢都的西北和东北面,对于防御较为强大的诸侯邻国秦、晋、齐、韩、魏的进攻是恰当的。”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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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所配图片除署名外均为税晓洁摄,本图文谢绝一切未经书面授权的转载。如有需要请联系qq:468900373或者微信:tbtv税晓洁,谢谢)
一、寻访一本记载修筑陕鄂古代边墙细节的古书
2010年春天一个沙尘暴肆虐的正午,当我站在湖北竹山县大庙乡与陕西白河县交界处高山陡岭一段被称作“楚长城”的古老石墙上,面对迷茫朦胧的远山近树时,不由回想起数年前在此以东数十公里外一段山脊上也几乎同一般模样的石墙下,一个几乎有着同样感觉的夜晚。
那天,天黑尽后,一阵奇怪的沉闷枪炮声骤然而起,把我从帐篷中猛然惊醒。爬到山脊俯看,只见远处山下正阵阵火光冲天,明明灭灭。
冷风吹醒疲惫神经,很快恍然大悟,原来不过是山下2006年农历正月十五夜的鞭炮声,心中却还是有一种时空倒错的不真实感。
我们的营地正在一处古战场。没有战争,也就不会有长城。除了战争,修建长城没有什么意义。
上山前,看过一些史料,至迟在明清两朝,农民起义大军占领山脊南的湖北竹山县城后,要挺进山脊北的陕西白河县,此处还正是兵家必争之地,这段“楚长城”还在发挥作用。
我们的帐篷扎在一座厚实的关口下,背风且平坦。帐篷的两边,连绵不断的古老石头边墙,蜿蜒曲折,隐入难以穿越的丛林,难以弄清楚究竟有多长?
同行的朋友说:“这真是‘楚长城’吗?怎么和电视里的长城不一样啊?”残存的石墙,低处不到一米,高的也就三、五米,默默站立灌木荒草树林间。
山里的石头不说话,劲冷山风吹走多少岁月,如今湖北、陕西两省,基本还以这山脊或者说就是以这被称作“楚长城”的古老石墙作为分界线。从两边分别来看,都是当今行政区划的末梢,早已成为偏远的人迹罕至之地。
我们从山下陕西白河县一侧最后的村庄爬上来,用了整整一天。
此时,我们最关心的是,从这段“长城”往西,真的能一直连通到竹溪“关垭”吗?
往东,真能像书上写的那样,一直延伸到河南吗?
陕西白河县城陡立汉江边,一副小重庆样貌。上山前,我们在此访问了白河县志办主任艾文仲先生,老先生毕业于陕西师范大学历史系,自二十年前编修县志时,便对“楚长城”产生了浓厚兴趣,据艾先生调查:这段“古长城”的走向大致是沿陕西与湖北两省边界的山脊起伏伸延。这一带地貌蜿蜒起伏,大巴山脉在今镇坪县东南隅的鸡心岭向北伸出一列支脉,经平利县东界至旬阳县东南部转向东去,延续到白河县东南隅转向北去,经湖北省郧县西境止于汉江南畔。陕西安康地区的镇坪、平利、旬阳和白河4县与湖北十堰市管区的竹溪、竹山、郧县3县的边界,正是以此列大巴山支脉的分水岭为界。古长城也循此山脊起伏转折,隐现于群岭密林之中,略呈自西南往东北的走向。
据艾先生统计:这道古长城由西向东在陕西平利县东界长约80里、旬阳县南界长约100里,白河县南界和东界长约260里,合计长度达450里。若再加上镇坪县东界的山险关隘延亘150里,总计汉水、巴山间长城及关隘防线总长度达600里,即折合300余公里。这,还未算入旬阳县东界的百里长城。
但艾文仲先生的观点却很鲜明:“竹山、白河边界的这段城垣,只是清代白河县修筑的边墙,是对竹山一侧的防御工事,而决不是楚长城。”
艾文仲先生对我们说:“一本叫做《东坝风土人情记》的古书,对此记载的清清楚楚。”
我们笃信眼见为实。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实地寻访一趟了。我们先从白河县城沿公路往南,几十公里外到卡子镇,但见高山耸峙,地势险要。继续沿公路向南往竹山、竹溪方向的话,高山之颠就是两省之间重要的地标界岭垭。艾先生说,界岭垭两边还都残存有石头城墙,很容易就能看到。但我们还是决定不走公路,而是沿乡间小道继续向东再折南,一路打听一个叫东坝的小山村。艾文仲先生告诉我们,那本古书的收藏者就住在东坝村。
该书写成于清光绪末年,作者黄弼臣,原是清朝政府的河南西平县知县,告老还乡后回到这个东坝村。和很多老式文官一样,黄知县有记录家乡风物的文统,这本当年的个人文存,现在成为一份难得的“楚长城”实物史料。
刚下过雨,山道崎岖难行到令人厌烦,不由抱怨,这老知县也真顽固,当过官经过世事,哪个繁华地面呆着不好?为何非要回到这僻远所在?心想,说热爱家乡,叶落归根吧,这也简直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继续走,却发现这大山深处人烟并不稀少,沿途一些巨大的老宅子,华美到令人惊叹。仔细打听,原来这一带正是陕鄂间千百年来的一条举足轻重的的故道。直到近今几十年间修通经过界岭的公路以前,这里还是交通要道。这就是所谓沧海桑田吧。用现在的眼光看老知县生活的那个时代,是我们轻浮了。
边走边问,不知不觉就折腾了好几个小时,走错了好几个村子,终于在白河县卡子镇月星村大南沟的东坝找到了那户人家时,我们都有点精疲力竭。
让人沮丧的是,艾文仲先生所说的古书收藏者钱静民女士,在几年前已经去世了。那本古书,就是她毕业于黄埔军校的丈夫黄继远祖上所传。
老太太不在了,那么古书安在?传给谁了?我们急于知道那本古书的下落,追上山,找到正打猪草的钱女士的孙女,她说:奶奶去世后,这本书就被远在河南的六伯借去了,一直没有还回来。
不知是实情还是对贸然来访者的提防,我们静心细问,她确认了那本《东坝风土人情记》确实存在。钱静民女士的这位孙女,也已人到中年,她说:“小时候看过的,手写的,全是古文,不怎么看得明白……”
我们访问当地村民山上的“长城”是怎么回事?都说这些年毁坏很厉害,是越来越少了。有的是因为自然风化,有的是砌了田埂什么的,还有打猎撵山,将城墙上的石头推下山驱赶林中野兽的。问到修建年代,众人却没有艾先生那般肯定。有人讲,“听父亲说,我爷爷就修过,有百十年吧”,按时间推算也就是清朝;也有言“有的地段修得早,有的地段只不过百十年”;还有人说是朱元璋修的;更有人说秦始皇修的……即使在同一个村子,众人也说法不一,莫衷一是。
东坝村民热情给我们指点:你们要看古长城,有两个地方比较完整。一是向东,走去竹山方向的“大路”,能看到很长的一段,但只能看到城墙,别无其他;另一处是向南,很多年没人走的小路了,只能看到不长的一段,但是有个城门,并且城门上还有字。我们决定就向南,去找那个有城门还有字的地段。
从大南沟上山,路倒是很好找,往山顶方向寻找山脊走就是。开始还有一些古石板路,正是往昔的大道。路旁仍有众多超乎想象的古民居,虽都破败不堪,但残存的雕梁画栋精美砖雕石刻仍在顽强诉说古道往昔的繁华。小路越走越窄,现在应远比古时候难行。走完山谷,尽头是一个破败的古庙。这时,天也慢慢黑透了,我们在一处水边高地宿营。
次日早早上山,走过两处废弃的民居,却再也找不到路的踪迹了。从地势看,这里应该已经离山脊不远了,但正是阴坡,一切都被积雪覆盖。一部分人留下来做饭,其余探路。
天气慢慢变糟了,风雪交加。开始以为山路应该是顺着水流而上,结果风雪中,我们溯溪探了两个多小时,尽头却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陡崖。确定是绝路,无功而返,我们在弃屋的残墙边,又烧了一锅开水,罐满水壶吃完干粮,已经是下午两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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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仍不见好转,饱餐后继续前进,雪仍断断续续,又找了半天路,最后决定还是沿着一个朝向山顶的山脊继续往爬吧。只有这样了,这时我们已经明白轻敌了,实在是低估了山林的自我恢复能力,以为有人家居住过的地方,路一定不难找到。但是,一切都晚了,要再返回找向导的话,这一天算白忙活了,时间上不允许。
只能按经验继续顺山脊往上爬,虽然前路未知,但只要心里不慌,方向对头,就一定能到山顶的。到了山顶,视野开阔,就好办了。但,一切只能靠运气。
苦不堪言,无路的山脊上,积雪虽较薄,但又湿又滑,走得跌跌撞撞。很多地方都要在树丛里低头钻过,这时背上的大包,就感觉很碍事,树枝挂得稀里哗啦。四、五个小时后,终于,头上的山顶亮了起来,这意味着,山顶快到了。不久,一条小路也从旁边不知什么地方拐到了脚下的山脊,大家都兴奋起来,我们的迷路生活结束了。起码明天也许就会好走多了,能少受点罪。
沿着小路终于到达山顶时已是黄昏。正如村民们所说的那样,依稀的小路,穿一个城门而过。然而,城门早已坍塌,只是能从痕迹看出来原本正是一个城门而已。仔细察看,却并没有发现字迹。城门左右,也只有总长不过几十米的两列乱石砌成的残墙痕迹。
天很快就要黑了,抓紧时间在城门边找平地扎帐篷宿营,化雪烧水,先安顿下来再说……我拎着砍刀沿相对好走的左侧主山脊搜寻,在城门左侧一百多米的地方,又发现了一段石墙。这段石墙目测起来比较长,跳上石墙,走了百米之后,找到一个视野开阔处拍照,只见一轮圆月高悬远方天际,脚下却是一片白花花的云海。
忽然,云雾从脚下涌来。仿佛就在一瞬间,就淹没脚下的古石墙与远处的山和近处的大树,天地间一片迷茫……只好返回,帐篷里也是气温骤降,吃喝完毕,钻进睡袋还是觉得冷。很累,却是不断被惊醒:帐篷外总是传来脚步声。
很奇怪,这荒山野岭,这高高的大山之巅,除了我们难道还有别人?拿起手电筒出帐篷去看,却是什么也没有。叫喊,也没人答应。难道是野兽?四处查看,也是什么都没有。取出防身武器——鞭炮——放了很多,仍然一切照旧。索性不管了。静静听了很久,仔细想了多时,才终于明白:原来是山下过年鞭炮声的回音。
这一天,正是农历的正月十五。虚惊一场,鞭炮惊魂而已。
第三天,我们继续沿两边的山脊走了很久,除了前一天发现的那百米残墙,不敢肯定这一段还有没有更多的“楚长城”遗迹?
视线总被阻挡,汉江南岸的这片大山,气候湿润,少了人迹的袭扰,大自然的自我恢复能力是很强的。有两处,从望远镜里看很像,但太远。走过去看的话,看样子起码要一天。山实在太大了,林子太密,要搞清楚,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再回头看那些大大小小的残墙,就发现了一个问题:现存的这一段,高不过一、两米,厚度也就一米见方,但,能够明显看出,是在原来更早更厚的墙基基础上重修建立的。
满怀疑惑下山,路相对好走很多,天气也转好,艳阳高照。走了一个多小时后,我们看到一个比较完整的城门。过了城门回首,只见城门两边有一幅石刻阴文楷书楹联:“天开北阙人皆仰,马放南山鹤不惊”。这,应该就是东坝村民所说的那个有字的城门。
文字是楷书,已经足以说明此城门肯定与秦始皇统一文字前的楚国无关。楷书是汉代才由古隶演变而成。宋代宣和书谱曰:“汉初有王次仲者,始以隶字作楷书。”
继续下山往南几里地,便是湖北竹山县双台乡的张家湾,继续找当地老人打听“楚长城”,说法与白河那边大同小异,仍是莫辨年代。从张家湾再徒步几公里,是湖北银矿,已经有班车通十堰市区了。
古代文字题刻,无疑是判断是否“楚长城”的最直观证据。我们找到的那座其实已经完全在竹山县境内的城门上的楹联“天开北阙人皆仰,马放南山鹤不惊”,也是艾文仲先生在“陕鄂边墙”考察中,唯一一处见到文字的地方。
艾先生说,听说该县双河乡武装部的一位干部,也曾在山上的边墙附近发现过一块相关的石碑,具体情况不甚清楚,但据说年代也不过明清。
艾文仲先生就这个城门上的楹联,做了仔细分析:位置面南背北,在白河县一侧(北方)看不到。从建筑布局看,在白河县一侧可登上城门楼,而竹山县一侧(南方)则高不可攀。这足可证明当时修筑城门时,是将竹山县一侧视作“外”,白河县这侧视作“内”的。就如同自古至今所有的楹联是贴在门外一样。
艾文仲先生说:这就说明,这段长城是陕西方面修来防御湖北一方的。假设当年湖北竹山县(或楚)方向修城门,是用来防御陕西白河县(或秦)方向的,是断不致如此处置。
他说,实地勘察时,他还发现,整个陕鄂边墙,在白河县一侧可拾级或攀登而上,然而在竹山县一侧则壁立陡峭,不能登临。并且,凡有城门处,虽门扇不存,而闩城门的抵门杠孔洞和开门后门扇所占位置空间,也俱在白河县一侧。
艾文仲先生说:这些实地考察和已知的官方和民间史料,足以彻底排除这些遗迹是春秋战国时期楚国修筑,用来防备秦国的长城的可能性,并非什么“楚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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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
遇山开路。逢水搭桥。
保持好奇虚心接纳感谢聆听!
三人行必有吾师!
二、汉水南岸大山深处的数百公里古石墙究竟是什么
艾文仲先生认为这些秦楚边墙并非“楚长城”,而是清廷防御白莲教起义的工事,他称之为“陕鄂边界古长城”。
“川楚白莲教起义”发生在清嘉庆元年(1796年)至九年(1804年)。——历史的残酷有时候远超我们今天的想象。发生在湖北、四川、陕西以白莲教为组织形式的农民反抗封建压迫的这次大起义,官军和义军相互屠杀,有统计显示,全国人口由起义前1786年的3亿9110万人,锐减到之后的2亿7566万人。
十余年间,全国损失人口竟超过1亿。
如此惨烈的历史背景令我们瞠目。“多么珍贵的一份史料啊……”艾文仲先生对县里没有收藏到东坝村黄家的那份珍贵史料一直很遗憾。
好在多年前,他以每抄写一天付20元钱的代价,抄录了其中一部分内容。据艾先生抄录,在《东坝风土人情记》中有一段文字是这样的:“(咸丰)八年陕抚英饬与湖北交界之处筑土当城,委兴安府知府林同县官程佩琳由红石河至东坝等处勘档城基,东沟垴谕我二伯及(黄)光藻监修,大南沟垴则鲁启珠(监修),黄土岭则(黄)望群(监修)……”
艾文仲先生结合清嘉庆六年版《白河县志》等史料,进一步给我们详细分析了当年修筑这段“长城”的来龙去脉:
清嘉庆元年(1796年),白莲教起义军占领了竹山县城后,就试图进入白河县。至次年八月,白莲教军高均清部由竹山县攻入白河县南,与清军将领丰伸布(西安右翼副都统)战于双河口罗裙坡,清军大败。嘉庆四年(1799年),教军再次由竹山县进入白河县,聚集在白河、旬阳一带活动。嘉庆五年(1800年)六月至次年九月,白莲教军6次由竹山县进入白河境内,活动于南部及西部边界。凡教军过境活动之处,富户迁逃,平民或躲避或入伙,清廷官军及地方官员惊恐不已。如何御教军,成为当时地方政府的首要问题。在这种情势下,白河知县严一青于嘉庆二年(1797年)开始“劝令民间自备口粮,自行团练”。
严知县在给上级的报告中写道:“卑县三十六乡,居民八千余户,团练乡勇亦八千余人,有事则分守卡隘,无事则撤令归农”。经过三年多的实践,严一青觉得“乡勇本系农愚,虽经操演,然遇贼不免胆怯,即施放枪炮,犹不免有心惊手颤之虞”。因之,严一青认为“惟凭高据险或有恃,得以无恐”。
嘉庆五年,严知县与县内绅士、堡总商议,开始沿白河县南与竹山县交界的东界岭(黄龙洞至郧县木瓜沟垴)、南界岭(黄龙洞至子母树垭)、西界岭(与旬阳县交界的五条岭)修筑三道边墙。绅耆、堡总一致赞同这一主张,遂捐款筹集资金,修筑边墙,人力则“计丁出夫”。
修筑之法,当年的史料记载:“垒石为堵,无石之处,始用土筑,俱上为堵堞,下削城身,高或丈余或七八尺不等。其间有大路之处,俱修城门,以通出入,小路僻径概行挖断,惟希筑城之后,当可用心固守,以保无虞”。
艾先生说:嘉庆五年动工修筑的边墙,效果并不理想,并没有完全挡住白莲军的进入。嘉庆七年(1802年)知县黄衮被教军所杀便是例证。当时,白莲教军仍频频活动于白河境内,边墙工程遂被弃置。咸丰年间,太平军又抵白河邻县郧西、竹山县境内。清政府又修“土当 城”,志书记载,咸丰六年(1856年)上任的白河知县程佩琳(安徽婺源县人)也又饬令复修“土当 城”。
据艾文仲先生考证,总体而言,清代修建这道陕鄂边墙的具体情况是自嘉庆五年(1800年)四月二十日起至七月中旬,白河县南界岭阳坡至子母树垭三十余华里业已告竣,其南岔沟垴、小白石河、黑龙观、黄龙洞这段八十余华里,这时已修十之四五。当时预计九、十月间可一律完竣。实际情况是,东坝至黄龙洞一段,直到咸丰八年才完竣。东界岭一段(白河县与郧县交界处)当时未修,原因是“事关隔省越境,难以办理,卑县民人断不肯隔数十里之远,而代兴数十万之工”。严一青曾敦促郧县耆民妥为商议,但因“新遭贼匪窜扰之后,又年岁不丰,米价昂贵,郧民俱有畏难之意”,故未兴工。西界岭(白河与旬阳县交界的五条岭)因“旬阳所属地方,该处居民恐碍禾苗未许动作”,亦未兴工。
艾文仲先生说,官修方志与黄知县那本《东坝风土人情记》的记录相互印证,可以肯定这段“古长城”的来历就是这样,并非什么“楚长城”。
关于这段历史,我们在相邻的《旬阳县志》也查到类记载:嘉庆六年(1801年),白莲教起义军高二部自洵阳北渡汉江,转入商洛山区。二月,严如煜任洵阳县知县,针对白莲教义军流动作战的弱点,厉行“坚壁清野”,择险要之地筑寨堡,组织乡勇且耕且守且战,给起义军作战造成困难。五月,修筑蜀河石堡,数月告竣。六月,严如煜率乡勇与提督杨遇春夹击义军张天伦等七部一万余人于县西青山寨,义军损失惨重。白莲教义军一部在蜀河口与清军鏖战,义军两千余人牺牲,首领王祥、方孝德阵亡。
当时的白河、旬阳属兴安(安康)府管辖,知府周光裕于清嘉庆二年(1797年)还在汉江边的旬阳县蜀河古镇留下过一块《创建蜀河石堡碑记》:“堡周围四百余丈,土筑石zhou(生僻字:上秋,下瓦)”,插地四尺,外高一丈八尺,基厚盈寻,顶厚减寻之二,女墙半寻,疏为五门,墙橹备具……”现今,在汉江边的蜀河古镇,这些石堡,还能看到一些遗迹。
艾文仲认为:现在可以十分肯定地说,陕鄂边界古长城,是在18世纪末期白莲教起义和清廷血腥镇压过程的历史背景下形成的,就是清代军事防御工程遗存。督筑者乃是当时的陕西省军政官员,主要的目的是堵御当时湖北省境的白莲教起义军攻入陕西省界,保境安民,维持清廷在陕西的统治秩序。其具体营造时间是清代嘉庆五年(公元1800年),距今已有200年之久。
他说,一般认为清王朝并未修筑长城。但在近些年来,先是在山西省黄河东岸发现了壶口清代长城,如今又发现陕鄂边界的清代长城。表明清代也是一个修筑长城的朝代,只是其规模不如前朝而已。这,大大丰富了长城史学研究的内容。
战乱年代,修建“挡墙”,顺理成章。答案似乎很清楚,白河方志等官史和清代黄知县的民间笔记也说明了这一点。但问题仍在于,这就是古石墙真相的全部吗?
我们继续在白河西邻的陕西旬阳县访问,与艾文仲先生不同,他们对这段古石墙的看法,要谨慎很多。《旬阳县志》说,据初步分析,旬阳石长城遗迹大致可分三类:
与白河县接界地区时代较晚,明显系清嘉庆五年(1800)白河知县严一青为防御白莲教起义军入境而筑的‘界墙’;时代较早的部分,疑为清初李自成余部郝摇旗、李来亨等在郧阳西部山区拥立‘韩王’,坚持抗清时所筑;时代最早的部分,有可能为战国中期以后,楚国为遏止秦国、确保上庸而筑……”
继续现西行到陕西安康市,我们在文物部门没有找到关于“楚长城”的进一步资料,转回湖北继续探访。在古石墙另一边的湖北竹山县,《竹山县志》也谨慎的称之为“鄂陕防御工事”,竹山县人民政府1984年4月12日公布其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县志记载具体情况是:竹山境内现在发现的全长约有75公里,基本呈东西走向,东起界岭垭,向西经李泗沟、铁炉沟、梭子沟至铜钱关都有。断断续续,短的有几十米,长的段落有二、三公里。比如大庙乡鲍家河村的鲍家河石墙遗址,东西走向,用不规则青石垒砌面成,长约2000米。
我们注意到,这个记载显然并不完整。我们所见城门有字的那一段,就在界岭垭以东。关于这段古石墙的年代,《竹山县志》也持比较审慎的态度,说:“专家认为该工事的修筑时间、文物价值有待考证”。
在著名的“关垭”所在地湖北竹溪,关于这道神秘的古石墙《竹溪县志》记载的分布范围是“与陕西旬阳、平利县、湖北竹山县交界的竹溪县龙坝区、中峰区、鄂坪区一带,呈南北走向。南起与陕西省平利县交界处的鄂坪区天宝乡青沟村的梓桐垭,至北与陕西省旬阳县铜钱关、湖北省竹山县得胜区大庙乡铁炉沟交界的铁桶寨,蜿蜒曲折断断续续,全长约180公里。”称之为“秦楚军事防御工事(亦名内长城)”,并未涉及具体年代。
十堰职业技术学院王一军教授对本地史料深有研究,他主编的《明清郧阳历史文献笺注稿》达144万字。他说:“站在关垭长城高处,竹溪朋友热情地向我介绍了关垭动人而又悠久的历史,我为这位朋友的豪爽和多才以及炽热的家乡情怀所感动。这之后,我和竹溪朋友多次交流有关关垭的史料。我们谈到了明清之际川、陕、楚边界特别是竹房一带四次军事斗争的情况,谈到了明末卢象升引用河北大名地区经验在此地建寨立堡以对付李自成、张献忠农民军的事情,也谈到了清代多位军政大臣向皇帝建议在竹房等得并村立寨、坚壁清野以对付反清势力并得到皇上允可的情况。关垭是由陕西入湖广的咽喉之地,当年曾是总兵驻守的地方,其营房的规模以及城防工事的宏大,是可想而知的。”
王一军教授认为:不要排斥关垭修筑于明清之际的可能性,要允许各方意见充分发表。关垭是华中地区巨大的文物建筑,体现了我国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和创造力,其历史价值,以及作为旅游文化资源方面的价值是肯定的,不会因为它诞生的年代是早一点或是晚一点而改变。春秋战国是古代,明清两朝同样是古代。
王教授说:“一位朋友说的好:秦始皇当年东巡返回咸阳,《史记》记载是从武关走的,可万历《郧阳府志》的作者却说是从郧关(郧阳)返回的。这说法不仅没有被后人承认,反而给后人留下了笑柄。我们应该吸取这个教训,一定要尊重历史,一切让事实说话。”
粗略考察一圈,我们发现,虽然秦楚边界这段可能长达数百公里的神秘石墙,早在一九八零年代就被《人民日报》等多家权威媒体报道为——发现了“楚长城遗迹”,引发人们的好奇,很多地方也热情高涨,声称要开发“楚长城”旅游资源,但因为缺乏确凿的证据,事实上一直争议不断。
很明显,竖立在陕鄂省界这些高高矮矮的石墙,在明、清两朝,的确曾进行过大规模修筑和建设,这应该是不争的历史事实。直到几十年前解放战争时期,这道“长城”还在发挥军事作用。问题在于,这些石头墙,都是明代或清代始创吗?
最初的基础,有没有可能真的与春秋战国的“楚长城”有关?或者,会不会真是在“楚长城”的基础上,历朝历代每逢战乱,又加以修补利用,一直延续到两千多年后的近代?尤其不容忽视的一个史料是:秦始皇当年在北方修建万里长城的同时,还曾下令全部拆毁齐、楚、魏、赵、燕等国互防的内地长城。
记得在鞭炮惊魂的次日,我们钻出冬日晨雾笼罩的帐篷,在灰蒙蒙世界爬上一段老墙,耐心等到云开雾散,赏了云海后,仔细看了几段墙体,当时心中不免疑惑的也是这个问题:仅凭肉眼看来,老墙有好几段,高处墙体明显窄于其下宽厚的墙体,看起来都并非一次完成。似乎都是后建的墙体,修建在原有的基础之上。
也就是说,真有可能是后人利用了前人的劳动成果,无法排除明清时代利用前人成果的可能性。事情几乎和在神农架寻找“野人”一样,传说总是看起来并非空穴来风,较起真来,结果却是踪影难寻。
关键就在于,证据在那里?我们在直观感受和史料中反反复复,陷入一片迷茫。
历史存在于片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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